当然明白啊……
“可你还是向我伸出了手。”
啊啊……如果我还能看得清的话……一定一定会伸向其他方向的……
话说回来,是你一直跟在我身后,我才会面朝你的方向吧……
虎杖奋力往前迈了一步,终于抓到宿傩的衣角,进而有了依靠的支点。他从没这么感谢过传统服饰宽大的袍袖。
宿傩站在原地,承受了另一具身体的重力,依然不动如山。
虎杖在想,宿傩什么时候会把他一脚踢开。
“这不是很清楚吗?”
宿傩的声音渺远地在耳边环绕。
“既然知道,为什么还不松手。”
为什么要松手?
虎杖忿忿地揪住他的衣领,透过眼前混沌的薄雾,不服气地瞪着宿傩。
既然你能感觉到我的所有,难道我的痛苦不是你的痛苦?
宿傩不由冷笑:“我不会痛苦。”
“而你的痛苦,只属于我。”
“在过去的许多年里,我几乎遗忘了痛苦的滋味。”
“再没有人能像你一样,让我尝到如此新鲜强烈的感觉。”
好可怜。虎杖想道。
他知道宿傩听得到,但他还是执意去想。
真正的痛苦是不会被遗忘的,否则人类怎会有憎恨。
宿傩的平静,只是麻木后的习惯。
他有过不痛的时候吗?
至少虎杖从未在梦境里见过。
就连象征他力量的、缠绕宿傩全身的刻印,在结下束缚时,也如火灼般疼痛。
久而久之,感觉便如白水般淡薄。
所以才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到新鲜,才喜欢看世人苦苦挣扎遍地流血。
所以才会在见到命定向导时,第一时间折断他的骨头,好品尝碎骨上冒血的痛楚。
宿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
于是虎杖想,他终于还是被动地理解了宿傩。
本来想回宿舍的,但以虎杖现在的体力,很可能会昏倒在回去的路上。他强撑着洗漱一番,换上宿傩不要的和服,倒在床上昏昏欲睡。宿傩不需要睡眠,床铺对他可有可无,但看虎杖一脸放松地躺在上面,仍打定主意不肯让他舒服。
他翻身上床,把虎杖挤到靠墙的边角。小鬼皱了眉,在宿傩的逼近下蜷缩身体,变成一只弓背的小虾。
即使退缩到这个地步,手里还扒着唯一的枕头。宿傩还没幼稚到跟小鬼抢一个枕头的地步。
最后还是抢走了。
小鬼露出了非常苦闷的表情。
宿傩把枕头垫在背后,开始看一本介绍哨兵演变历程的科普读物。
因为灯光的缘故,小鬼把脸藏在被子里,默默在底下扩张地盘。等宿傩意识到的时候,小鬼已经抱住了他的胳膊。
说起来上次也是这样,小鬼不枕着什么就睡不安稳。小鬼估计不知道,在他枕在宿傩腿上睡熟后,五条来过一次,怕他真的有跟宿傩同归于尽的打算,所以来看看情况。宿傩当时动弹不得,只能忍受五条发出的惊天爆笑和手机咔嚓咔嚓的闪光灯。
跟那时一样,小鬼乱糟糟的头毛堆在他手边。宿傩并不好奇它摸上去的手感。
反正也是稻草般的杂毛吧。宿傩想道。
他莫名想到了一个久远前的人。
应该是三十五……是四十年前。
总之是宿傩上一次经历低谷期的时候。
羂索当时用着当地贵族的身体,那名贵族家底殷厚,居所前庭后院,建造十分华美。羂索常年在外,宿傩便占了他的地方,时常在廊下观月品酒,百无聊赖地等待力量恢复。
庭院里还住着几位仆从,替宿傩打理生活起居。本想叫里梅来,但里梅当时的身体已有衰竭的征兆。宿傩便让他跟着羂索。
那时正值时代动荡,前来挑战的人大为减少,宿傩乐享清静。他在羂索的院子里住了好些年,眼看着年少的仆从们婚娶生子,年老的仆人驾鹤西归。
满庭唯有他和椿花不老。
仆人的幼子到了蹒跚学步的年纪,懵懵懂懂地在院中乱走。
被风吹得蓬蓬的、乱糟糟的粉发。
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庞。
自廊下,固执地仰头看着宿傩。
小主人一般的问。
你是谁?
大惊失色的仆人们连忙把他抱走。
他们跪拜在地,说:宿傩大人,请您宽恕。
那是宿傩低谷期的最后一天,他心情很好,原谅了稚子的冒犯。因为他不会再见到他第二次。
等力量全部回归之后,宿傩就离开了。
后来羂索要换一具新身体,计划变卖房产,于是给老宅的仆人们派了银钱用于遣散。其中有一对夫妻很是感激。他们的儿子染上疫症,还没成年就死了。幸好有主家的接济,不然还不知晚年如何度过。
为表感谢,他